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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然生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破碎家庭。母亲病入膏肓,父亲嗜赌成性,家徒四壁,唯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嗷嗷待哺。
他的名字是母亲取的,寓意欢欣安然,可惜,这份期许从未实现。
每天,他上山砍柴,回家烧水做饭,照料母亲和妹妹,日复一日,未曾有半句怨言。
他渴望读书,可家里穷得连一根像样的毛笔都买不起,便只能趁着空闲躲在私塾篱笆外,听着夫子和学童摇头晃脑地朗诵文章,跟着默默念上几句。私塾门前,他总是站得笔直,仿佛自己也是那堂中学子,可惜风吹雨打,无人容他。
村里那些男孩嫌他生得女相,不愿与他玩耍,女孩们又因他比她们还要秀美,心生嫉妒,时常在他劳作时恶作剧般地烧毁他的衣服。
欢然从不恼怒,亦不还口,他仿佛天生便是这般性子,安之若素,逆来顺受,活得像一株被风吹弯了腰的野草,卑微到尘埃里,却依旧活着。
他无暇多想,因为生活本就没给他留下思考的余地。
直到那天深夜,父亲醉醺醺地推开家门,浑身酒气扑鼻,随手将一袋碎银丢在桌上,眼皮耷拉着,高声说着:“我给你找了条活路,当个内监,换点银子回来。总比将来给你娶媳妇儿,还得搭上一笔钱强。”
屋内寂静得可怕,连风都似乎不敢灌进破旧的窗棂。
母亲听得这话,几乎是扑过去揪住了父亲的衣襟,眼里满是悲愤与绝望:“他是你的亲骨肉啊!你怎么能……”她话未说完,便被狠狠甩了一巴掌,整个人摔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
欢然连忙上前,将母亲扶起。他抬眸望着父亲,眼中看不出愤怒,甚至连一丝挣扎都没有。他轻轻拍着母亲的背,笑得温柔:“娘,我愿意去。”
母亲一瞬间哭得肝肠寸断,死死抱住他,泪水打湿了他单薄的衣襟。
可欢然仍旧笑着,那笑意淡如晨曦,毫无阴翳。他不知内监究竟为何物,只以为不过是被卖去某个富贵人家做苦役,签了卖身契,待攒够了钱,便能回家。
次日清晨,母亲亲手为他梳洗,指尖微微颤抖,却仍努力将他的长发细细梳顺,为他绾起发髻。破旧的铜镜里,少年眉目疏朗,黑白分明的双眸倒映着母亲泪眼婆娑的模样。他伸手抚去母亲脸上的泪痕,轻声安慰:“娘,你好好照顾妹妹,我以后赚了钱,常回来看你。”
宫门一入深似海,自此青天是梦中。
等到被人押入净身房,欢然才终于明白,父亲究竟是把自己卖来做什么的。叁十个孩子,被一并关在这阴冷的房间里,四周沉沉的木门死死封住了去路。净身房的青砖沁着百年的血气,药吊子咕嘟咕嘟熬着汤,苦味混着血腥在梁柱间结成蛛网。
刀起,血落,一刀断去凡俗念想,从此与子嗣无关。
撕心裂肺的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身旁的孩子们痛哭流涕,哀嚎声此起彼伏,有人扯着嗓子喊娘,有人抱着伤口在地上打滚,像是濒死的鱼,在绝望中徒劳地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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