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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秋日,天朗气清,皇帝心情极好,带着朝臣与皇室子弟前往行宫狩猎。
秋猎已停办多年,因着边疆战事连绵,皇帝无暇顾及。如今战局稍安,与铁勒浑在沙洲一战捷报频传,而且朝廷正与特勒浑可汗和谈,皇帝也终于有了些闲情逸致。
镇国侯府的长子周通主张继续征战,然而崔嘉等文臣竭力劝谏,终究说服了皇上以岁币换和平。周通对此极为不满,可惜此时镇国侯府中能统兵御敌的,似乎也只剩下他一人。
皇帝思来想去,终究还是选择站在文臣一侧。
此事传回镇国侯府时,适逢周家几位子弟在堂中用膳。侯府内的老梧桐簌簌落着金叶子,正厅的湘妃竹帘半卷,漏进的光影在周家兄弟锦袍上织出明暗经纬。
“荒唐!”一声怒喝,震得席上的酒盏微微晃动。周迢猛地将筷子拍在案上,满目愤恨,额角青筋隐隐浮起。他霍然起身,麒麟纹的广袖带翻了一碟炙鹿脯,油星子溅在桌围上洇出几点狰狞的红,正如他现在的眼睛,仿佛淬了血:“大哥为了朝廷浴血沙场,多少次死里逃生,换来的却是苟且偷安?铁勒浑抢我牛羊、杀我百姓,屡次深入内地掠夺资源,如今朝廷却要岁岁进贡银两,以求和睦?可笑至极!”
堂中一时死寂。
烛火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连窗外秋风扫过树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周恭简脸色铁青,厉声斥道:“放肆!御前议事也是你能置喙的?”
周迢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相思身上,语气愈发愤怒:“我放肆?我是肺腑之言!镇国侯府世代忠烈,为陛下赴汤蹈火,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大哥被困关外,五弟和我的虎符换了闲章,老六连弓都挽不开,还有四弟当年……”
“够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周述的语调极稳,似秋水之下暗藏的漩涡,平静却让人不敢轻忽。他缓缓抬眼看向周迢,目光如刃,语调却仍是平和:“叁哥,你真想让镇国侯府,被彻底连根拔起吗?”
周迢一怔,嘴唇微微颤了颤,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拳头紧握,眼中翻涌的怒意似有千钧,最终只能重重拂袖而去。
周恭简看着他的背影,又气又恼,转头连连向相思拱手道:“侯府管教不严,让公主殿下受惊了!只是此事……殿下可否看在静言的面子上,莫要与皇上提起?我定会好生教训这孽障。”
回行宫的路上,秋风萧瑟,落叶在马蹄下碾成碎屑。相思裹了裹披风,侧头看向身旁的周述:“你四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述说得轻,仿佛在讲别家的故事:“没什么,四哥领兵打了败仗,战死沙场。”
相思微微皱眉,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夜色里,男人的神情隐藏在晦暗的光影之下,显得有些冷淡。她轻声追问:“只是如此吗?”
周述淡淡道:“战场上就这么简单,要么胜、要么败。”随即,他伸手拍了拍相思的手背,语气温和:“叁哥是不服气自己和我被削了兵权,他说话向来不过脑子。你别放在心上。改天我替你教训他。”
相思没有再问,只是垂眸沉思。
秋猎在即,周恭简权衡再叁,最终还是决定只带不同武功但行事谨慎的幼子周遇入宫,而未让周迢前往。周迢性子刚烈,若是当真在行宫中失了分寸,恐怕祸事难测。
到了行宫,相思正在整理随行的行装,翻着翻着,忽然发觉周述随身的物件里,竟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之物。她拿起针线,琢磨着要给他绣一个荷包。针线穿梭之间,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从未见周述戴过什么精细的饰物,连玉佩都寥寥无几。这人冷淡惯了,连随身之物都如此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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