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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老太太不是普通家庭妇女。这些年在北京,一直接外贸订单的手工绣活。国棉二厂有一批旧式绣女,她们绣出来的东西全部是出口的,全手工,很受国外商家青睐。这艺术天分,让孟小北从小耳濡目染,也有遗传。
孟奶奶如今年纪大了,眼睛不行,再也绣不动大图样,只能给各家闺女绣个枕套和电视机套!人老多情,心里就惦记大孙子能有出息,她却从未深刻意识到,家里和她老两口相貌最像的,是她不待见的二孙子小京。
这年,大姑家的女儿面临初三,二姑家儿子是要小升初。
二姑说:“我那臭儿子,要是都像咱们家一枝花儿学习那么牛,我哪还用这么闹心?”
“一枝花”,指的是孟家孙辈里唯一女孩,大姑家的闺女,从小是个学霸,戴六百多度眼镜,最擅长念书考试,初中一直是年级前三名,这是打算要从八十考到北京四中!
大姑说:“你们家汪磊也可以了,男孩子么,不用太较劲学习,成绩高几分低几分的。你看咱孟小北!”
二姑一撇嘴:“我们家汪磊他也不会画画啊!他会什么啊?……跟他爸一样一样的,就会吃!!!”
二姑家住朝阳东城交界的地方。两口子琢磨嫌朝阳区家门口的学校弱,想把儿子弄到东城上初中。去东城就属于跨区借读,就要走后门,托关系,还要交赞助费。
二姑说,“现在中学赞助费要多少钱你知道吗?……三百!”
“前几年孟小北在北京上学,我记得,借读费不也就交五六十么?这才几年,已经涨到三百块。”
大姑脑瓜清晰,口齿犀利:“你以为学校不改革开放?每个学校自己要价,它是重点中学,它想要你多少就是多少。而且今年物价什么东西不涨?以前五分钱西红柿搓堆儿卖,现在,别说五分钱了,冬天西红柿三块钱一斤,鸡蛋从一块五涨到两块八,冬储大白菜都三毛一斤了!物价就是在疯长,都便宜那些倒爷了,老百姓日子没法过!”
“你屯面粉和油了么?我告诉你,都要屯!”
“火柴也要调价,全部放开,我昨天刚买了五十盒火柴存在家里!”
俩姐们边说边乐,过去半年里,京城老百姓过的日子,就是在与随时放开上涨的物价做艰苦卓绝斗争,疯狂地屯积衣食用度各种商品。
东城区学校事特多,管理严格,非要学生父母开许多证明,街道办户口证明、孩子出生证、亲属关系、小学学历证明、单位工作证明……二姑父在单位里被半退,等于就是把他下岗了,自己开车跑小买卖,他就开不出工作证明来!就为孩子这事跑断腿,二姑父循着路边电线杆子小广告的指引,跑到月坛公园,想花十块钱买一只假公章,盖戳弄个假证明。
月坛公园邮市那时特别有名,全北京的集邮倒爷、二道贩子,蹲守在公园各处摆摊,很多人长年累月蹲点儿等货出货。这些邮票贩子,曾经将80年第一枚生肖猴票炒到三百多元。
月坛某个人群扎堆的地方,据说还是一个卖假章、开假证的据点。
二姑父那天头脑发热,就铤而走险,猫腰向一个刻假章的询问了价格,递上单位名称,还给了对方五块钱。
结果就是那天,数辆警车鸣笛,驶入月坛公园。邮市票贩与办假证的贼首一哄而散,满园逃窜,遍地狼藉!警察提着警棍喊,四路包抄追逐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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