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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汴京·杭州(第4页)

“西湖学院在杭州,格物方面一直没有名师,进展缓慢……”

“你的意思,想从格物院调一些先生过去?”桑充国立时明白石越的意思了。

“不错。”

“为何?我不太能理解。白水潭学院本身格物院的力量就不足,等到学生们正式毕业,再请几个人过去,那倒不成问题。”桑充国不解的问道。

“你还记得叩阙之事吗?”石越盯着桑充国问道。

“当然记得。”

“我有我的担心。白水潭学院现在虽然根基渐渐牢固,但是我离开京师后,不知道京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怕有个万一……所以我要把格物院的一些先生请到杭州去,不仅仅是想增加西湖学院的力量,也是想要分散风险。”

“分散风险?”听到石越这些可托肺腑的话,桑充国心里不由一热,嘴上却说得非常平淡。

“不错,把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虽然打了一个,可另一个篮子里还有,若是放在一个篮子里,打碎了就全没有了。”

桑充国低着头踌躇良久,才说道:“按照山规,须由教授联席会议决定。同时去的人员,要由他们自愿。”

石越点了点头,半晌,又说道:“长卿你的意见是赞成还是反对?”

桑充国迎上石越的目光,抿着嘴唇说道:“我会投赞成票。”

白水潭学院教授联席会议很平静地通过了帮助西湖学院建立格物院的决议,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两所学院实际上血脉相连,联席会议的许多教授都心知肚明——在西湖学院,有自己以前的爱徒高足。这件事情在《汴京新闻》上占据了一小块版面,报道说:“卫朴先生、袁景文等三十名师生自愿前往……前山长宝文阁直学士礼部郎中石公官讳越缺席会议云云。”

“此地无银三百两!”丞相府王雱的住所内,谢景温冷笑着放下手中的报纸,望着王雱,脸上肌肉不住的颤动。

王雱却似乎心情不错,笑道:“这是石子明学乖了,特意声明此事和他无关,免得被蔡确说他结党,那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说起来,石越也不过如此。正所谓自做孽不可逭,他竟然糊涂到这种地步,如此自寻死路,若非皇上宽容,他早掉脑袋了,哪里还能去杭州……”一边的王子韶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他一面嘲笑着石越,只是目光中却无法掩饰住羡慕的神情。

看到王子韶这副样子,王雱心里有点不屑,不由得就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有些事情,他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是心里还是隐隐的有所感觉的。

那就是,无论他再怎么样聪明能干,可因为他父亲王安石是当朝的宰相,为了避嫌,他就很难担任真正显要的职务,如此一来,既便他在皇帝与王安石面前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但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朝廷中真正有份量的大臣,或者对自己真正有信心的青年才俊,甚至是一般比较自矜名望的士大夫,都会和他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更有一些人,比如现在炙手可热的权御史中丞蔡确,在未显达之前与他过往甚密,可一旦权位渐重,便会有意无意的慢慢疏远他——聪敏如王雱,心里面当然知道,这是蔡中丞在顾虑他的名望。但是他性情高傲,却也不屑于放低身段去屈就蔡确,而且,只要蔡确还是新党,还是忠于他父亲,那他也懒得去与他计较许多……

可是,也因为这样,虽然巴结他的很多,但他真正能够引为腹心的人,却屈指可数;而当他真的想做点什么事情时,朝廷中缓急可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眼前的谢景温能算一个,他是王雱现在最信任的人,他既是王家的姻亲,又支持新法,并且很有吏材,在朝廷中也已有了一定的资望,本来能够成为王雱难得的臂膀。但是,谢景温却因为李定的案子闹得灰头土脸,里外不是人,在新党内部也受到一些人的排挤,再加上其他的一些矛盾,罢知杂御史之后,谢景温竟是已经有点心灰意冷的意思,多次流露出想要出外的想法,想到地方上去当地方官,远离汴京的是非。王雱好不容易才勉强劝服他打消这个想法,又在王安石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好不容易才让王安石举荐他改任直史馆[70]兼侍读,正儿八经的华选清途[71],是无数官员梦寐以求的。侍读能够经常随侍皇帝左右,备皇帝顾问经史诗赋,既超然于朝局,又能对皇帝产生潜移默化不容低估的影响,而且还可以与身为天章阁侍讲的王雱互相呼应,对谢景温以后的前途也很有利——王雱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安排。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谢景温却对新的官职毫无热情,还经常在他面前表达经史文学非己所长,不愿意任此职的想法。这让王雱非常的困扰。

王雱并不知道谢景温心里的想法。谢景温对自己的长处与短处都是非常清楚的,他之前对于知开封府一职非常的热衷,不仅仅是因为知开封府地位显赫,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那个位置绝对能干得很漂亮,进而赢得皇帝的赏识,将来就有入中书的机会。而现在开封府已经没有希望,其余能做实事展现他吏材的位置,三司有曾布占据,部寺中重要的部门如司农寺有吕惠卿占据,他也基本没有机会,甚至于退而求其次进中书做都检正官、检正官的可能性如今也几乎为零——那些职位基本为受王安石赏识的新党成员占据,因为李定之事,不少人都与他有矛盾,而且王安石又不看重他,不可能将他置于中书,他谢景温也没有石越那样的能力,让皇帝亲自将他安插进去……所以,在谢景温看来,中枢他已经没有了机会了,倒不如去地方上做出点政绩来,等待时机,知杂御史罢不罢,他都不太想继续在汴京呆了。他现在还留在汴京,完全是出于王雱的挽留,他对王雱还是颇为感激的,也知道王雱的处境有些尴尬,不忍就此弃之而去。而王雱也的确对他不错,只不过,旁人眼里的华选清途,对谢景温来说,却一文不值,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他的经史文章虽然不算差,毕竟也是中过进士的,但是,担任此类职位的,大多都是些天材般的人物,以他的能力,勉强厕身其列还是比较吃力的,一不小心就可能出乖现丑,对自己以后的前途,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害,根本是很难说的事。就算他每天小心谨慎,维持住在皇帝心中的形象,但每天那种沉重的压力,也是他不愿意承受的。

但谢景温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和王雱直说自己的算盘,而王雱这样天生聪慧的人,也根本无法理解谢景温的压力,谢景温虽然说经史文学非己所长,但王雱却只当是推辞,在他看来这有何难呢?一个中过进士的人,说自己不懂经史文学?这如果不是说笑的话,说出去谁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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