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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两子,长子和檀哥一样,都在老家侍奉于祖父母膝下,次子随着父母在任上的。王二郎王时善榴、善桐也都是相熟的,说起他来又是一箩筐趣事。王氏不免又问过王时的功名,王大老爷道,“什么功名!我如今把这些都看得淡了,他爱做学问,如今也薄有文名,只是不愿应试,我问他明年下场不下,他说再看,我也随他胡闹去。”
舅舅从来都是在功名上最热心的人,如今口气大改,形容清减,虽然一字不提,但仕途上的不顺,已经渲染得淋漓尽致。善桐虽然勉强做了欢颜,但心中却好似被小虫子咬个不住,麻麻的有一股酸疼,听到他这样说话,险些就没有绷住。见母亲点头不语,竟似乎又要红了眼圈,忙眨巴着眼睛,又换了话题,“您在省城住着,倒是要比我们消息灵通些,也不知道现在京里斗得怎么样了?”
王大老爷似乎对妹妹的情绪一无所觉,他笑话善桐,“小小姑娘,也知道关心京里的局势!”
善桐很有些不服气,抗声道,“舅舅,一叶落知天下秋,这边又在打仗,依我看,这一仗能不能赢,看的却是朝中的胜负。我们毕竟住在西北,又怎么能不关心呢?”
王大老爷还没说话,王氏就皱眉道,“三妞又胡说什么,朝廷里的事,你懂得?在舅舅跟前也罢了,到了别人跟前,切不可胡乱卖弄,不然人家心里要笑话你了!”
米氏和善榴虽然都不说话,但面上却均有赞同之色。
王大老爷心里有事的人,喝酒就猛些,已是有了几分醉意,他扫了妻子、妹妹一眼,不屑地道,“妇人之见!朝廷里的事若是不懂,怎能相机行事,得风气之先?难道什么事都要等家里的男人发了话,才知道该怎么行事?”
见米氏和王氏都有些不服气,便在心底叹了口气:毕竟家里的出身还是低了些,不知道真正的大家大族,越是当家主母,就越关心朝中局势。就是大外甥女,自己看着是最大气的人,也被母亲活脱脱地养小了眼界。倒是小外甥女毕竟是在小五房亲家老太太跟前养过的,和他们家长房长孙一样,眼界要宽得多了。
“你怎么知道这一仗能不能赢,看的就是朝中的胜负?”他就笑眯眯地逗起小外甥女来,“难道你和你大堂兄一样,身在杨家村里,心怀的却是天下?”
善桐明知舅舅是在逗自己多说几句话,可却实在受不了宴席间隐约可见的沉闷,心中想:就是回头被母亲责骂,也要多说几句,免得大舅舅看着开心,却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聊得开心了能少喝些,也是好的。
“这是明摆着的事嘛。”她就扳着手指头,半真半假地道,“我听爹偶然说起来,平国公家里出的太妃娘娘,是太子爷的养母。您说这都是养母了,许老帅不是东宫党,又有谁是东宫党呢?皇上派他出来打仗,我看啊,也是看重他的能力,也是要为太子养势……皇长子又怎么能善罢甘休呢?肯定要想方设法地使绊子了。这打仗没有粮草也没法打,可粮草是朝廷给的,军队也不能自己就地割麦子。要我是皇长子,我就卡着前线的军马,一个月就给一点点粮食,就不让许老帅立功……等皇上顶不住了,临阵换将,换了自己的人上去。我就敞开了供应,军队吃饱了肚子,自然就能打仗了……”
话还没说完,王大老爷已是满腔惊喜,一下握住善桐的肩膀,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侧,搂住外甥女放声大笑,“我家有女,我家有女!”
到底是有了酒的人,嘴上没有把门的,又冲着王氏嚷道。“正月里你们家檀哥过西安,在我们这里住了两天,我已经觉得是个俊彦。没想到我们三娘子今年多大,已经聪慧成这样!若是个男儿,只怕将来成就,要高过我们多了!你又何须愁成那样!”
他又沉下脸来盘问善桐,“这番话,都是你自己想的?”
能引得舅舅这样失态的赞美,善桐心里也不是不得意的,她一翘嘴巴,不甘示弱,“可不是我自己想的?村子里的人吃饱了肚子就算数,还有谁没事琢磨这个!”
王大老爷仍有几分将信将疑,见王氏面上讪讪,略一思索,就觉出自己说错话了,忙道,“既然如此,舅舅索性告诉你。你猜得不错!就是今年四月里,你小四房大伯在江南就地免了浙江布政使刘徵的职务,摘了他的官帽,现场就锁起来送到京城去了……这位刘徵,就是个铁杆的皇长子党!”
这话说出来,连王氏都不免惊得变了颜色,颤声道,‘大哥,江南那边,到这个地步了?’倒是善榴多少有几分怡然自得。王大老爷也不理会妹妹,直盯着外甥女,又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问,“眼下看来,南边胜负已分,粮道打通,军粮是不日必到的。你说,舅舅该不该借这股东风,鼓翼而上呢?”
善桐心中悚然一惊,在这个绝对兴奋,又绝对紧张的时刻,她的脑子似乎也要比平时更灵醒得多了,几乎是立刻,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这个看似已经无意仕途寄情山水的大舅舅,其实心中依然怀着勃勃雄心,正等待着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是孤独的环境,似乎已经将他逼到了一个极寂寞的境地,他甚至已经徘徊彷徨到了一个地步,连自己这个孩子的意见,都不愿意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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