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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阿史那都支和几位部将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阿史那都支更是脸上发僵,杀了眼前这位大唐长史的确容易,可自己眼下要是的五部归心,日后再徐徐图之,谁说自己便做不得一个十姓可汗?若是今日先杀了这位有恩于十姓的裴行俭,岂不是自找麻烦,除了落下埋怨还能得什么好处?可若是真被他要挟住……
他眼睛一眯,冷冷的开了口,“裴长史一片苦心,我等感激不尽,可惜长史来得晚了,如今我等已公然进军庭州,杀了刺史,此番便是就此回军,难不成大唐的朝廷还能放过我等,那位苏贼还能善罢甘休?裴长史不愿落入他手中,我等自然也不愿束手待毙?依我之见,长史不如就此同我等一道归去,我等定然保长史平安,待长史永如上宾!”杀不得他,还掳不得他么?
裴行俭脸上露出了几分讶色,随即哈哈一笑,“原来吐屯忧心的是此事,诸位放心,来刺史曾是大唐宰相,只因拂了圣意贬至此地,因此才日夜难安、一心殉国。圣上或许会因此怜悯刺史,却绝不会降怒于各位。至于那位苏大都护,各位若是就此兴兵,想杀他只怕并非易事,反而坐实了可汗的谋反之名,令他更有机缘逃脱朝廷制裁。裴某此次拿了他诬陷可汗的人证,正要献与朝廷,此人与裴某也是不共戴天,吐屯若真想替可汗报仇,何不略等上一等?裴某若不能置他于死地,诸位不妨再做打算。”
看着阿史那都支和几位部将踌躇起来的脸色,他从容抬手行了一礼,“再者,家师苏定方苏大将军早已从百济回师,如今正屯兵吐谷浑以防备吐蕃,若是西疆再次大乱,朝廷十有八九会派家师重回西疆,行俭还望吐屯与诸位将军体谅家师连年辛劳,容他略歇息些时日!”
苏定方!这个名字似乎带着一种冰冷的魔力,阿史那都支身上微微一寒,自打得知兴昔亡可汗死讯之后,心底燃起的那股热切的火焰骤然熄灭了大半,当年的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手下雄兵十几万,一个冬天便被苏定方打得溃不成军,父子都被掳去长安,自己如今手下连一万骑兵都没有,若是惹来这个杀神……他看向裴行俭的目光不由变得闪烁起来。
裴行俭的语气却越发舒缓镇定,“吐屯,请恕裴某直言,吐屯说要保裴某平安,裴某自是感激不尽,可大唐富有天下,威加四海,大军到处,无不披靡,当年的颉利可汗、沙钵罗可汗是何等英雄盖世,如今又在何处?若是真的惹来朝廷兵发西疆,诸位真能保我平安么?”
“倒是我裴行俭,今日能拿性命担保,十日之内,苏海政定然回军,绝不敢再侵扰诸部,而大唐朝廷,也绝不容他倒行逆施!至于吐屯和诸位将军,只要诸位一日不兴兵叛唐,我裴行俭便能保诸位平安!”
他的声音并不高,娓娓道来,却自有一种令人无法置信的笃定。阿史那都支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良久的静默之后,他的声音才响起,“裴长史从来是一言九鼎,都支不敢不信,今日既然承蒙长史赠予粮草,我等也不愿令长史为难,这便先回本部,至于朝廷何时能洗刷可汗的冤情,令元凶伏法,我等愿拭目以待!”
裴行俭脸色沉肃的抱手行礼,“多谢吐屯成全,裴某必不敢教诸位失望!”
他回身上马,进了河谷。不多时,五百辆粮车从河谷中缓缓驰出,眼见渐渐裹入突厥大营,随着几千匹战马扬起的烟尘,一道消失在远处。原本套在粮车上的近千匹良马上,却被解了下来,麴氏部曲们翻身上马,押着那一百多名卸甲解刀的苏氏亲兵上了马背,亲兵们脸上都是一副劫后余生却又不知前途所在的茫然表情。
几位伊州军官则看了看突厥人留下的那辆装着棺木的黑色大车,心有余悸的低声议论了几句,适才这半个时辰内,谁人不是掌心捏着一把汗?真不知裴长史用了什么手段,居然真让突厥人退兵熄战,还归还了来刺史的尸身!
裴行俭吩咐完几拨人,待他们各自离去后,也拨马走到队伍最前列,目送着突厥的人马,脸色比原先还要凝重几分。袁旅正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问道,“裴长史此番不战而屈人之兵,立下大功一桩,想来朝廷必有嘉奖,再过些日子,待此事传入军中,大都护亦然不敢把长史如何,不知长史还有何事忧心?”
裴行俭目光依然落在远处,沉沉的叹了口气,“突厥虽退,但那位阿史那都支野心已炽,声势已成,裴某竭尽所能,也不过是略挫了些他的锐气,令其不敢立时举旗叛乱,却无法令突厥五部真正归心。但愿朝廷能痛下决心,不然西疆日后如何,还难说得很!”
袁旅正呵呵一笑,原本还有的一点忧心顿时抛到了一边,西疆日后如何,轮得到他们操心么?横竖这些狼崽子敢反,他们便敢去端了狼窝!只要不是如此番般以几百人对上几千人,难不成自己还会怕了这些突厥人?
两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叫声,“更衣,我要更衣!”
袁旅正回过头去,鄙夷的看着那位先前拖都拖不上马,此刻却又有了几分精神的苏南瑾,冷笑道,“苏公子,时日不早,还是到庭州再说吧!”
苏南瑾瞪着裴行俭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裴行俭,你既然要留着我要挟家父,又何必折磨于人?我若受寒伤风而死,于你又有何好处?”
裴行俭慢慢的回过头来,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他两眼,摇头笑了起来,“苏公子误会了?行俭原想拿你去换来刺史的尸身,只是你如今这副模样,若真交到突厥人手中,我等着实丢不起这个脸!唯今之计,裴某也只好吃些亏,费上几斤粮米,养你到朝廷处置下来之日。只是苏公子此间若有个好歹,裴某少不得也会如此禀告朝廷云,公子是听闻突厥大军到来,因惊吓过度失禁受寒而死,想来苏氏满门,必会因此名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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