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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炎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半晌才字斟句酌的道,“如琢也是和咱们一道长大的,却不是藏得住心思的人。”
裴行俭笑着点头,“自然如此。横竖你也是会去的,倒是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你的动笔,听说芙蓉宴上卧虎藏龙,你也莫大意了才是。”
裴炎一怔,裴守约此言何意?只能道,“说到墨书,我辈之中倒是无人可与守约兄相比。”
裴行俭笑道,“子隆的楷书结构精严,自成一格,何必妄自菲薄?”
裴炎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的字虽然也不差,但比起当今圣上最欣赏的裴守约来,大概人人都会道是有所不及的说起来,在裴守约入弘文馆与自己同窗前,谁不道他是裴氏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可这位只比自己大上岁余的裴守约一到,虽然顶着个胡闹的名声,却是总能表现抢眼,连明经中举都比自己少用一半多时间!这两年间更是青云直上,也难怪……他摇了摇头,目光从正嘴角含笑、侧头看着裴行俭的琉璃脸上掠过,投向外面湖面上新开的莲花。
他听到身边的岑娘在笑,“子隆常说阿兄的草书最有气骨,也是如今圣上最为赏识的,大伙儿如今都盼着能见识一二。”
裴行俭的声音依然是那种胸有成竹的谦和,“不过是偶然入了圣人法眼,哪里当得起弟妹如此夸赞?”
清风一阵阵从湖面上吹过,碧叶间的白莲随风轻摆,宛如一张张含笑的粉脸,裴炎突然只觉得身边的说笑声离自己很远,心底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隐隐沉浮:若不是夏日炎炎,浅薄的世人又焉能知晓,这种清冷的白莲竟是最经得起酷暑考验?只是比起青松翠竹,眼前这一池莲花却又不算什么了,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终有一日,他们会知道,哪种花木才最值得珍重……
……
仿佛天公作美,永徽六年的夏至前连着下了两场好雨,到夏至休沐三天时,天空竟又是一色碧蓝,宫里刚刚赏赐给百官的象牙席、碧竹枕立时便能派上用场,更莫说应了此时夏至无雨好农时的俗谚。
巳时刚过,裴行俭便去外院吩咐下人准备好车马。琉璃也打扮停当,转头见阿燕早已换上了自己吩咐针线房几日前特意做的米色素面绢衫、杏黄色高腰窄身绫裙和湖蓝色薄纱半臂,双环髻边又只戴了两朵精致小巧的绢制芙蓉花,配上她清秀耐看的容貌,看去并不起眼,却是得体之极,不由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雨奴也挑帘走了进来,打扮与阿燕无甚差别,只是发髻微高,裙子又是娇艳的浅杏红色,便生生多了几许风韵。她进来向琉璃行了一礼,便默默的微低着头站在了一旁。待到裴行俭大步走进来时,更是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头低得几乎看不见脸。
琉璃看在眼里,不由暗自摇头自打知道要跟着自己出门,这位雨奴便“病”倒了,说是起不得身,裴行俭听说后却是过去只说了两句话,她当天便好了起来,此后也再不曾闹出过什么,只是每回见了裴行俭便如老鼠见了猫,恨不得立刻隐身消失。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追问裴行俭到底用了什么招数,裴行俭却只是轻描淡写的道,“你不是说过,崔氏送她们来时,反复交代过是临海大长公主怕我们没有体面婢子在外人面前失礼么?我不过是告诉她,若是不肯随夫人见客,我便只好安排她去外院招待贵客,好歹不能辜负了大长公主的这片苦心。”
此时裴行俭早已换好了出门的衣裳,却是琉璃给他做的一身竹青色袍子,只在下摆和袖口处用暗银色丝线绣了一圈舒卷的云纹,他近来又略消瘦了些,倒是被这袍子称得越发如修竹般挺拔。不知出去吩咐了些什么,走得略有些急,进门倒是上下看了琉璃好几眼,又见阿燕手里已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倒是手脚利索得很。”
琉璃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已经准备了半个月的事情,难道他认为自己临到头还要手忙脚乱一番不成?笑道,“你若觉得这般不够郑重,我也可以慢慢再挑一身衣服、重新梳个头发。”
裴行俭笑着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天色,“咱们这便走吧。”
琉璃带着阿燕和雨奴在府门口上了马车,出了北门一路向永兴坊而去。从新换的马车窗纱里往外看,裴行俭沉静的侧脸清晰可见,琉璃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半个月来,他在忙些什么,虽然只是大略跟自己说了几句,却也不难猜出那背后需要做多少事情……
这芙蓉宴并非在河东公府,而是设于大长公主在永兴坊的别院,与永宁坊隔了四个坊,裴行俭并未走大道,只让马车一路穿坊而过,琉璃忍不住有些纳闷:既然是午前开宴,时辰上自是富富有余,何必如此赶忙?只是到了永兴坊南门时才发现,路上华丽的车马比平日分外多了不少,不时有人与裴行俭熟络的行礼说笑,看样子竟都是去赴宴的客人,琉璃这才知道,自己出门竟根本不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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