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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启麾下各色人马统归起来约有八万实数,兵变当天伤亡折损了近万,之后又面临四方围城,士气难免低迷,再怎么恩威并施,终究不能像最初那般赫赫扬扬,必须得多加小心管束,分派筹算。狄明将羽林营中最精锐的力量划成两个部分,约五万人负责城防,一万驻守宫掖。为了精简人手,宫城内原有使役人等统统被逐了出去,大部分殿室尽皆闭锁无人,一应起居理事,都集中在朝阳殿、养居殿和正阳宫三处。
自叔父遇刺身亡之后,荀安如的心境便已枯绝犹如死灰,起先还日日落泪,后来竟连泪水都渐渐干涸。那日在城外亲见焚了戚夫人归来,她已知萧元启必有更大的动作,自己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将身契银两拿给了敏儿,命她趁乱离开自寻生路。
三月中,萧元启果然兵变功成,心中说不出的得意,宫城血色还未完全洗去,便命人将家眷匆匆接入了正阳宫。四月十四禅位大典的头一天,他亲自揽着荀安如迈入朝阳殿,遥指上方巍巍御座,向她炫示自己的功业。
“怎么样,我说过要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没有食言吧?这大好江山以后就是咱们的了,难道你不为我……也不为你自己高兴吗?”
曾经柔情交付、倾心相待的夫君,此刻已经变成一个可悲而又可怜的陌生人。他的欢喜,他的兴奋,他对于无上尊荣的陶醉,荀安如丝毫也感受不到。她就像是一朵已离枝头的落花,虽被人小心拾起捧在手中,却依然一天一天,一夜一夜,就这般无声无息地,慢慢枯萎了下去。
金陵围城之后,萧元启切断了外界与正阳宫之间的所有消息,尽管还是有人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但因为畏惧莱阳王严厉,并不敢多嘴议论。贴身伺候的两个侍女更是得到严令,每日只管劝茶劝饭,仿佛一切如常。
时近四月下旬,小满将至,庭外已是繁花落尽。因宫中缺少可靠的使役人手,窗前一地落瓣残红久未打扫,黄昏时突起疾风,直吹得四散飘零,或上青石,或点苍苔,竟将这初夏景色,渲染得如同秋日一般寂寥苍凉。
日落后暮云合璧,两名侍女和往常一样点起数支高台宫灯,劝荀安如咽了两口晚膳,枯寂无声地陪坐在一旁,等到天色黑透,又伺候梳洗,铺设床褥扶她躺下。之后再坐守半个时辰,见床上没有动静,这才留下一盏小灯,自行退出,到屏风外的木榻上拥被睡去。
三更更鼓敲过,两条人影踏着梁柱,如轻烟般飘上了正阳宫的殿脊,将琉璃屋瓦轻轻揭开两片,看向下方。室内光线幽微,模糊可见朝南一张雕花大床,帷幔密合四角低垂,屏风所隔的外间榻上,有两名侍女沉沉安睡,此外整个寝殿别无他人。
瓦缝重新合拢,少顷,一截如纸般纤薄的刀刃自窗棂下沿插入,轻轻将木闩挑开,半扇窗页随即被推起,两个身影无声滑入。一人奔往屏风外点晕了侍女,另一人来到大床边,伸手挽起垂纱床帘,低低地叫了一声:“安儿……”
原本就半昏半醒未曾熟睡的荀安如扶枕惊起,看见幽幽烛光之下,自己的大堂兄就站在面前,顿时全身僵直,恍若是在梦中一般。
荀家兄妹二人最后一次面对面说话,还是大年初八在荀府内院的那次相见。阔别数月又陷于深宫,她没有想到竟还能再见亲人,内心积郁难以控制,一头扑进了堂兄的怀里,痛哭到手足抽动,几乎吸不上气来。
这个妹妹自小娇怜,养在深闺未经风霜,眼见她哭得这般哀苦凄凉,荀飞盏也不免湿了眼眶,轻声叹道:“都怪叔父和我,没有尽到身为长辈、身为大哥的责任,识人不明,错付了你的终身……”
荀安如痛痛快快哭了这一场,心头稍觉舒透。她虽是个不谙世事软懦柔顺的人,但素来聪慧,并不迟钝,只需定神一想,便知曾为禁军大统领的堂兄深夜闯宫,必定不只是为自己而来,当下拭去泪水,主动道:“我听说陛下就关在养居殿的东侧殿……那个人……他每天夜里亲自宿守主殿,看管得十分严密。其他的消息我未曾留心,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荀飞盏倒也没指望从妹子这里问出什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起身走到萧平旌身边,低声与他商议:“这儿离养居殿已经不远,咱们最好分头行事,你先潜入进去,我在外围点几把火,弄些动静,争取把萧元启引出来。撤退时就按咱们进来时摸查好的那条路线走……只希望陛下福泽深厚,一切顺利。”
越是走到最后一步,越难找到更为取巧的办法。萧平旌想了想也无异议,点头道:“就这么办吧。咱们不求完全甩掉追兵,只要抢出一点点时间,有机会出宫藏匿陛下就好。”
两人简单商议完毕,荀飞盏重新转向妹妹,脸上满是歉意,“安儿,我没有办法今晚就带你走,不过你放心,将来我和平旌一定会全力为你求情……等陛下恩赦之后,大哥就送你到婶娘身边去,将来的照顾供养,自然是包在我的身上。”
同在一间屋内,两人方才说的话荀安如听得很清楚。她没有顺着堂兄的语意应诺,反而上前数步,向萧平旌蹲身为礼,“若是我方才听得不错,你们是想要……把萧元启从养居殿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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