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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14年,初春的暖阳终于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吝啬地洒在月亮湖南麓的山体营地。顾远在自家那顶相对“豪华”的毡帐里醒来,只觉得浑身筋骨像是被重新接驳过,虽然依旧残留着长途奔袭和大战后的酸软,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已消散大半,久违的精力在血脉中缓缓复苏。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仍在熟睡的乌尔托娅。她蜷缩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高耸的孕肚上,嘴角带着一丝恬静的笑意,比昨日那憔悴绝望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顾远心中涌起暖意,忍不住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乌尔托娅在睡梦中嘤咛一声,下意识地往他怀里拱了拱,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
顾远无声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起身,没有惊动她。简单地梳洗,换上一身半旧的玄色劲装,他走出毡帐。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感受着劫后余生、重新掌控一切的踏实感。
他先去看了看两个孩子。顾寤正带着小顾攸宁在帐外一小片空地上玩着石子,小大人似的教妹妹认字,虽然他自己也认不全。看到父亲出来,两个孩子立刻欢呼着扑了上来。顾远一手抱起一个,用新生的胡茬蹭得他们咯咯直笑,玩闹了好一阵才放下。
回到帐内,乌尔托娅已经醒了,正由侍女伺候着梳洗。看到顾远进来,她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带着初醒的慵懒和昨夜温存后的娇羞。“郎君醒了?饿不饿?我让她们传些吃的来?”声音软糯,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好,简单弄点就行,垫垫肚子,待会儿还有正事。”顾远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侍女手中的梳子,笨拙却耐心地替她梳理那一头如瀑的青丝。乌尔托娅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情,闭着眼,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简单的粟米粥配咸菜,两人安静地吃完。顾远看着娇妻气色好了许多,心中稍安。“托娅,你再歇歇,我去前面议事了。有事让人叫我。”
“嗯,郎君去吧,正事要紧。”乌尔托娅乖巧地点点头,目送着顾远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帐帘后。
营地中央,一片相对宽敞、被临时平整出来的空地上,已经摆放了几张粗糙的木案和坐垫。接到通知的核心高层们,陆陆续续地到了。
金牧依旧沉稳干练,但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疲惫,显然昨晚安置伤员、清点物资忙到了很晚。田泽生眼下的乌青更重了,身上的草药味浓得化不开,显然又熬了个通宵。墨罕如同铁塔般矗立,脸上那道疤在阳光下更显狰狞,但眼神锐利,精神尚可。晁豪胸口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有些苍白,但腰板挺得笔直,咧嘴一笑还是那股子混不吝的悍勇。铁狼仅存的手臂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金先生何佳俊依旧是那副万事皆在掌控的从容模样,只是眼底也藏着一丝倦色。银先生银兰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布裙,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眼神扫过众人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阿鲁台左眼蒙着布,神色沉稳。扎哈背部的伤显然还在作痛,坐下时动作有些僵硬。乞答孙乙涵则显得有些沉默,脸上带着失去兄弟的伤痛,但眼神依旧坚定。
这些人,都是如今的中流砥柱,也是跟随顾远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生死兄弟。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脸上都刻着疲惫,但聚集在一起时,那股百战余生的彪悍气息和同生共死的袍泽之情,依旧令人动容。
“少主!” “族长!” “顾帅!”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称呼各异,但敬意相同。
顾远大步走到主位坐下,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脸上露出一丝真挚的笑容,抬手虚按:“都坐吧。自家兄弟,不必拘礼。看到大家伙儿都囫囵个儿地坐在这儿,我这心里,才算真正踏实了。”
他这一开口,原本有些肃穆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众人纷纷落座,互相打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逝去袍泽的伤感交织在一起。金牧和田泽生低声交流着伤员的安置情况;墨罕和晁豪互相捶了下肩膀,咧嘴一笑;铁狼和阿鲁台、扎哈交换了一个只有老兵才懂的眼神;何佳俊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银兰,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顾远没有立刻进入正题,而是耐心地等众人寒暄几句,让那股紧绷的情绪稍稍舒缓。他看着众人脸上那强撑的疲惫,心中了然。待声音稍歇,他才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好了,闲话稍后再叙。今日叫大家来,是议议咱们部族往后怎么走。这仗,算是暂时打完了,但留下的疮痍,比战场更触目惊心。”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人,死了太多;家,毁了大半;粮,几乎没了底。”
众人神色一凛,目光都聚焦在顾远身上。
“首先,是钱粮物资。”顾远看向银兰,眼神带着深深的敬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银兰,这半年,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大恩人。没有你精打细算,殚精竭虑,月亮湖撑不到今天。你辛苦了。”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份盖着王庭印记的羊皮卷,“大汗赏赐了黄金五百两,锦缎千匹。这些,全权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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