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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托娅这一觉睡得无比深沉,这半年来积攒的所有疲惫、恐惧和透支的精力,因为这一觉都补偿回来。梦中不再是冰冷的绝望和令人窒息的黑暗,而是被熟悉的、带着汗味和淡淡血腥气却无比安心的温暖包裹着,如同回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当她悠悠转醒时,帐内已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晕柔和地洒落。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的感知却率先复苏——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正轻柔地、充满爱怜地覆在她高高隆起的肚腹上,掌心传来的温度熨帖着肌肤,也熨帖着她曾经千疮百孔的心。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规律而令人心安。她微微侧头,映入眼帘的是郎君沉睡的侧脸。
他睡得并不安稳,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微蹙着,眉间还萦绕着未散的硝烟和沉重的责任。额角那道新添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伤疤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无声诉说着他经历的凶险。原本刚毅的下颌布满不规则的胡须,但脸颊却带着长途奔袭和巨大压力下的深深倦意,甚至隐隐透着一丝不健康的苍白。曾经丰润的唇此刻有些干裂起皮,呼吸也带着轻微的、不易察觉的嘶声。
看着他这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模样,乌尔托娅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什么左贤王的荣耀,什么滔天的权势,在她眼中,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真实的、会受伤、会疲惫的郎君来得珍贵。巨大的心疼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矜持和羞涩。
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凭着本能,轻轻挪动沉重的身体,更加紧密地依偎进顾远的怀里。她伸出双臂,环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尘土和汗味却无比熟悉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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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本就睡得不深的顾远。他睁开眼,初时还有些茫然,待看清怀中紧紧抱着自己的人儿时,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和失而复得的庆幸所点亮。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妻子更加用力地圈在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
“托娅……”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像砂纸磨过,却异常温柔,“醒了?感觉怎么样?肚子里的宝贝闹你没有?”
这熟悉的关怀语调,瞬间击溃了乌尔托娅强装的平静。积蓄了半年的委屈、担惊受怕、被“噩耗”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滚落,砸在顾远胸前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水迹。
“坏银!顾远你这个大坏银!”她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响起,小拳头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发泄的力道,而是像雨点般,又急又密却又带着心疼地捶打着顾远的胸膛和臂膀,这半年来积攒的所有情绪都捶打了出来,“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托娅有多害怕!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真的回不来了!苏日勒他们那个样子……寨门外没有你……我的心……我的心都要碎了!像被刀子割开一样疼!呜呜呜……我连……连怎么当个寡妇……怎么带着孩子活下去都想好了……你个坏银!你怎么能这么欺负我!怎么能让托娅这么担心!”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晶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她消瘦却依旧美丽的脸颊滑落,沾湿了顾远的衣襟,也灼烫了他的心。那梨花带雨、委屈至极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端庄持重?分明就是一个被吓坏了、需要爱人哄慰疼宠的小娇妻。
顾远的心被她哭得揪成一团,巨大的愧疚和怜惜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任由她的小拳头捶打着,不仅不觉得疼,反而觉得那点力道如同挠痒痒般,带着一种让他心疼的撒娇意味。他慌忙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捧起她的脸,指腹笨拙又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急切的心疼和笨拙的安抚:
“我的错!我的错!都是郎君不好!是郎君混蛋!让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让你一个人怀着孩子守着家,吃了这么多苦……” 他一边擦,她的眼泪却像擦不干似的,越擦越多。顾远索性低下头,用温热的唇去亲吻她湿漉漉的眼睛,吻去那咸涩的泪水,动作轻柔。
“不哭了,小托娅,我的小母狼,不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全须全尾,一根头发丝都没少……额角的疤不算,那是男人的勋章……”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逗她。
“噗……” 乌尔托娅被他那句“男人的勋章”逗得又气又笑,忍不住破涕为笑,随即又觉得委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带着浓重的鼻音哼道:“臭美!还勋章……丑死了……” 嘴上嫌弃着,身体却诚实地更紧地依偎着他,双手也环上了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猫儿。
感受到妻子的软化,顾远心中松了口气,也涌起更多的柔情蜜意。他抱着她,手在她隆起的肚腹上温柔地抚摸着,感受着里面小生命有力的回应,心中一片柔软和满足。
“好啦好啦,”他轻轻摇晃着她,如同哄着最心爱的孩子,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诱哄和承诺,“把这半年来,我的小母狼受的所有委屈,流的眼泪,担的惊,受的怕,郎君都记着呢。郎君保证,用往后的一辈子,慢慢补偿给你,好不好?加倍地疼你,宠你,把你和孩子们都养得白白胖胖的,再不让你们受半点委屈。”
他顿了顿,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郑重而温存的吻,眼神带着戏谑却又无比认真:“等你把我们的小狼崽子平平安安生下来,郎君亲自伺候你坐月子!端茶倒水,擦身揉腰,保证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把你养得比出嫁前还要水灵!”
乌尔托娅被他描绘的“美好蓝图”说得心头微甜,尤其是听到“亲自伺候月子”,想到郎君这样顶天立地、杀伐决断的左贤王,要笨手笨脚地给自己端洗脚水、擦身子,那画面让她忍不住又有点想笑,脸颊也微微泛红。但她嘴上却不肯轻易饶过他,抬起头,一双水洗过的眸子亮晶晶地瞪着他,带着狡黠的娇蛮,哼道:
“哼!想得美!现在求饶已经无效了!坏银!”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带着点小报复的意味,轻轻戳了戳顾远结实的胸膛,又捏了捏他明显比离家时更显厚实、带着点“将军肚”趋势的腰侧软肉,“叫你这么欺负银家,让银家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你以为说几句好听的,伺候个月子就完事啦?没那么便宜!我要报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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