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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不能说。
计划已至中盘,任何一个环节的疏漏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危及阿古拉在苗疆的安危。他必须扮演好那个被张三金“逼迫”、不得不“忍辱负重”前往苗疆的角色。
可看着她眼中那彻底熄灭的光芒,看着她唇边那抹刺目的血痕,顾远第一次感到了计划之外的、尖锐的刺痛。这刺痛,比密室中那十颗人头带来的冰冷更甚。他发现自己低估了她的感情,低估了她那份草原儿女特有的、将承诺视若生命的纯粹与炽烈。他利用了她的信任,利用了她的感情,将她当成了计划中最完美、最动人的一枚棋子。而此刻,这枚棋子正因他的摆布而心碎欲绝。
“我…”顾远的声音艰涩无比,如同砂砾摩擦,“…身不由己。苗疆之事,关乎…圣教存亡,也关乎…我们所有人的未来。” 他试图伸出手,想去擦掉她唇边的血迹,想触碰她冰凉的脸颊。
阿茹娜却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瑟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那避开的动作,比任何质问都更让顾远感到难堪和刺痛。
“身不由己?未来?”阿茹娜惨然一笑,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那我们的未来呢?远哥哥…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此生不渝的…你说过要叔公为我们主婚,风风光光…那些话…都是假的吗?都是…做给旁人看的戏吗?” 她的话语如同泣血的控诉,字字锥心。
顾远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他无法回答。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残忍。
“远儿!”一声洪亮却带着压抑着心痛的低吼自身后传来。古力森连魁梧的身影大步走来,看到阿茹娜的模样,这位铁塔般的老将眼中也闪过一丝痛惜和深深的自责。他快步上前,蹲下身,用那双布满老茧、能生裂虎豹的大手,却异常轻柔地扶住阿茹娜颤抖的肩膀。
“好孩子…别哭…别哭坏了身子…”古力森连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笨拙安抚,“远儿他…不是负心!他是被逼无奈!是张三金那老贼…是那该死的苗疆秘法!是圣教的大局!” 他努力地组织着语言,试图为顾远开脱,也为自己的“默许”寻找理由。
“叔公…您也…您也让我等他…等他去娶了别人回来吗?”阿茹娜抬起泪眼,绝望地看着古力森连,那眼神让这位老人心头剧震。
古力森连一时语塞,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阿茹娜…你听叔公说。远儿此去,是深入虎穴!那苗疆蛊术诡异歹毒,那‘同心蛊’更是凶险万分!他…他不是去享福,他是去拼命啊!是为了我圣教的基业,也是为了…为了日后能真正给你一个安稳的未来!你想想,若让李克用那恶贼得了苗疆秘法,练成那害人的‘千蛛蛊’,这北地,还有你我的容身之处吗?远儿他…他是在为我们所有人去搏命啊!”
他紧紧握着阿茹娜冰凉的手,语气恳切而沉重:“你要信他!更要等他!等他回来!等他功成身退,扫平了那些魑魅魍魉!到时候,叔公亲自给你们主婚!让整个云州,不!让整个北地都知道,你阿茹娜,是我古力森连最看重的侄孙媳!谁也抢不走你的位置!”
古力森连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顾远的灵魂。他看着叔公笨拙却真诚地安抚着阿茹娜,看着阿茹娜眼中那因“搏命”、“凶险”等字眼而升起的新的、混杂着恐惧和心疼的泪光,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利用了叔公的信任和爱护,利用了阿茹娜毫无保留的感情。他就像一个冷酷的棋手,为了最终的胜利,毫不犹豫地将身边最亲近的人推入情感的漩涡,让他们承受着计划之外的巨大痛苦。这份“过分”,此刻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阿茹娜…”顾远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连他自己都陌生的疲惫和一丝几不可查的动摇,“叔公说得对…此去…凶险。你…留在总坛,留在叔公身边,最安全。等我…回来。”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回来?回来之后呢?真相大白之时,她又该如何自处?他不敢深想。
阿茹娜抬起婆娑的泪眼,深深地看着顾远。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绝望,有心碎,有不解,有怨怼,但最终,在那片破碎的冰凌之下,顾远竟然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得几乎熄灭的…担忧?她猛地低下头,不再看他,只是肩膀的抽动更加剧烈,无声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砸落在冰冷的石阶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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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声的哭泣,比任何控诉都更让顾远心如刀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又萦绕在鼻尖。他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再看那月光下蜷缩的、心碎的身影。玄色的锦袍在转身时划过一个决绝的弧度,他大步朝着总坛外等待的、属于“右大长老”的车驾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又长又孤寂,仿佛背负着整个黑夜的重量。
他不能回头。棋局已开,落子无悔。只是这“无悔”二字,此刻尝来,竟是如此苦涩。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瘴气弥漫的苗疆深处,一处隐秘的、依山而建的竹寨深处,气氛同样压抑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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