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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堵得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一丝被老耿压制下去的冲动混合在一起。他想做点什么。他知道老耿是为了保护他,可他张建国的血是热的!就在这种难以言说的焦灼中,窗外,不知何时又悄悄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瓦片上,密集而急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比白天的雨更大更急。
深夜十一点多,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一个闷雷在远处低沉地滚过,把整个破败的宿舍震得轻微发颤。张建国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脑子里鬼使神差地闪过下午钱老三手下那个混混的话——“新挖开的口子”!“排污的大坑豁口”!
排污?
排污到哪里?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张建国的脊梁骨窜了上来。钱老三是去拆刘老栓家的房子,因为阻拦才起了冲突。可金辉矿场为什么要选刘老栓家屋后那个位置新挖一个排污坑?而且还那么急?急到不惜让钱老三带人半夜强拆?
报告!那份刘老栓的报告里说,金辉矿场强行占地的区域包括了他家屋后的小水塘!那个小水塘……张建国白天匆匆扫过一眼,非常小,而且早就成了死水坑。金辉矿挖排污坑为什么非要选这个地方?是顺手?还是……另有所图?
联想起白天刘爱民接到那个“王县长”电话时瞬间变脸的谄媚恭敬,联想到钱老三脱口而出的“王县长”又硬生生刹住车……再联想到这偏远小镇,金辉矿业这种大矿企的突兀进驻和强硬姿态……
张建国的心跳骤然加速。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背后隐藏的东西恐怕不仅仅是占地补偿的问题!
他猛地翻身下床,冰冷的泥地透过单薄的解放鞋底。黑暗中,他摸到桌上放着的那把刘爱民临走时留下的钥匙。刘爱民下午去县城“汇报”前,把办公室钥匙交给他保管,随口叮嘱他负责晚上的锁门。
窗外的雨声像是密集的鼓点,催促着他。张建国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黑暗中那双年轻人的眼睛熠熠发光。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开宿舍的灯。他摸索着穿好衣服,轻轻推开宿舍吱呀作响的木门,一头扎进了外面冰冷的暴雨和深沉的夜色中。
狂风裹挟着密集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浑身打得湿透。道路一片漆黑,到处是翻涌流淌的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张建国只靠着微弱的手电筒光束(镇政府应急备用的老式铁皮手电),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下午钱老三手下所指的方向——刘老栓家屋后、那个被挖开的所谓“排污坑”豁口艰难跋涉。
手电光柱在雨幕和泥水中艰难穿透,一片惨淡。四周空旷黑暗,只有风雨肆虐的声音。他终于艰难地摸到了白天争执的那片地方。大雨滂沱,那原本刚刚被挖开的巨大泥泞豁口,此刻已经被浑浊的雨水注满了一大半,像一个张着大口的黑色陷阱。浑浊的水面在微弱的手电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没有看到刘老栓婆娘填坑的痕迹,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除了狂风暴雨,一片死寂。
就在他心中疑窦更深、准备再靠近那浑浊的水坑细看时,一阵与风雨声截然不同的、低沉的引擎低吼声穿透雨幕,从不远处传来!
张建国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几乎是本能反应般“噗”的一声关掉了手电!黑暗中,他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声音的方向……不是镇上主干道,而是斜后方,更偏僻、靠近镇外荒野的那一边!
他屏住呼吸,靠着远处镇政府昏暗路灯光芒投下的、极其模糊的轮廓阴影,小心翼翼地沿着泥泞的田埂向后移动,尽量让自己的身影融在黑暗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泥泞几乎没过小腿。
引擎声越来越清晰,是那种马力很大的车辆。车子似乎停在了某个地方,低吼着,像是在等人或者装卸东西。张建国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淌下。借着极其微弱的天光(也许是云层里透下的一丝月光?),他隐约辨认出方向——那里是镇子边缘,一片废弃的老建筑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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