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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小钟模棱两可地答。其实,除却最开始尝的二号和七号,一者太常见,一者太特别,像代表着两种极端。后面的酒她都只有模糊的印象,全都记不分明了。
或许出于礼貌,她不该答得如此敷衍。但是与他相处,小钟似被一种不知所从来的轻松感萦绕着。半结痂的倦意和孤独在和煦的暖风里微微作痒。她卸下伪装,明知别人一眼看穿还要逞强的孩子气,放纵露出涉世未深的面孔。
为什么这里酒的编号不是连续的?小钟反问。
对顾客来说,好听。对酿造者应是别有深意的数字。
说着,他觉得小钟吃了太多酒,向她推荐饭店的解酒点心,口感密实、不起酥的中式糕点,小钟食欲缺缺。但他已经殷勤地盛好小碟,端来面前。
指尖不意相碰。小钟看见他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一瞬间既是讶异,又觉理应如此,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桂花米糕,想到大钟。怪好吃的。男人却以为是糕点不合口,详问她的口味。小钟却言不对题地说:我家的先生不吃糖,喜欢,却不吃。
男人说:现在是有减糖饮食的风气。
他巧妙绕开不想听的话。以此为开端,她们聊起吃的事,从民国文人的美食随笔聊到百年来饮食口味和名菜的演变。小钟对他有了一点新的看法。这人的确见多识广,先前谈论对宗教的向往,不全然是附庸风雅的造作。小钟的存在于他正是避世的净土。她们在宴会,与过往的人笑眼相接,像身处现实底下潜藏的童话世界。
她明知身边的男人不是他,却又无数次想起他。成年小钟和几个月前的幼体小钟不一样了。她很快就看清男人对自己的兴趣,仿佛也从他身上更客观地了解了大钟那个年龄段的人。只是不管怎么比较,大钟给她的偏爱太过绝对,又讲不出分明的道理,好像永远不会再有了。
男小孩的吵嚷扰碎短暂的幻梦。小钟正纳闷是谁家,就看见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她的继母领着她哭哭啼啼的小孩。继母挂着赔笑致歉的假面,小孩六七岁,正是最顽皮难管的年纪。
她扫见小钟,再是小钟身边的男人,神情微妙地一变,旋而半蹲下身,又哄了一遍小孩,牵起他的手,迎上来打招呼。
看起来她知道男人的身份,但小钟不知道,也不关心。
继母依旧弯弯绕绕地说废话,一会觉得小钟该回父亲那,一会又想她留在这帮忙看孩子,总之不该是陪“大佬”闲逛,“大佬”有的是人陪。小钟只好道别说:灰姑娘的魔法失效了。男人却问:他会不会捡到一只水晶鞋?小钟想了想,发现再留下什么都不妥,她太缺乏偷情的天分,却低垂着眉眼摇头,随继母走。途中,她再怅然若失地回过头,手机的屏幕凑巧亮起,消息进来,是大钟终于醒了。但她不敢当着继母的面回他消息。
父亲那边另有一局,男女参半,老少皆有,像两家人。交际的中心是两位太太,黄总和方总。黄总生得富态丰腴,看外貌只有四十岁上下,但自道年龄今年五十六,比小钟的父亲还大一岁,是在座年纪最大的人。黄总喜欢小孩,好热闹,于是继母铆足了劲往这方面讨她欢心,让小孩做才艺表演,讲笑话,背古诗,念英文。这也是小孩哭闹的真因。
另一位方总恰好相反,是黄总的密友,严肃且自傲,一脸的精明相。似乎她的每一句话、每一分情绪都是做给人看,服务于特定的目的,真正的想法深藏于心,不许人窥测半点。
继母出去哄好小孩,这会回来,又要像方才发力,哄黄总开心。方总见这番情景忽然失笑。
黄总问:想起什么好笑的?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方总摇头,有口无心夸赞继母的小孩聪明,因他才背了《春江花月夜》,也随口问起在学校的功课。这么小年纪就学这么难的诗。然后,又问他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小孩脱口而出说喜欢爸爸,因为爸爸陪他玩,妈妈总是逼他念书,念不完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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