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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连课本都没带,大钟课前递给他的教案,也就课前草草翻过两眼——或许教书到他的岁数,自己就是更权威的“活课本”——他认真听的只有前小半节,中间出去接了通长电话,后面就漫不经心地看手机,对课没有一点兴趣。
课后大钟向他请教,两人在后门外说话,他也是眉头紧锁,直言不讳挑毛病。
最大的问题有二。
一是没有板书,也没有手写教案,仅仅是照着幻灯片讲,这说明他上课缺乏计划和结构。
二是他讲的对于高中生太难了,不够到位。高中教学,掌握知识的思路应当更凝练、确凿地讲出来,总结是老师课前该做好的事情,而不是让学生听了课,还得自己去想。
小钟倍感意外。她以为资历深厚的老头怎么都能提出些有用的建议,结果净说些没用的。前一点是墨守成规的胡说八道,两件事没有因果关系。在老头走神的后半节大钟写了不止一道例题,只是最后顺手擦掉了。后一点则是希望大钟变成大多数老师那样,这种方式又未必适合他,削足适履。
但后面还有让她更意外的。对于这两点,大钟本人毫无保留地接受,一句都没申辩。
老头顺势继续敲打。本来新教师入职,应该先从高一教起,完整带过一轮,才能充分把握每个时段的授课内容。大钟试讲很稳健,加上他以前也是琼英的学生,领导看重,觉得直接教高二也没问题。现在看来,还是有些困难。
大钟爽快地说,他会反省。
老头祝他早日习惯,终于离开。
小钟手捧着半只石榴追上,想要跟他蛐蛐老头。慢了一步,大钟也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石榴细密的籽让小钟失去耐心。她粗暴地撕掉薄膜,整瓣掰开,散落的籽粒霎时像碎珠般盈了满手,就快捧不住。小钟连忙回教室找玻璃碗,但碗恰好被贞观借去装葡萄,她不管不顾将赤珠撒在顶上,汁水从指缝间淌过手背。
课代表将数学作业发下来,小钟兴致勃勃地做题,才发现听懂课是一回事,会做题是另一回事。每每是最关键的那一步,看答案能懂,自己解死活想不出来。
数学终究是她高攀不起的数学。
命运最终没有夺去这场邂逅,而是安排在她们更脆弱的时刻,黄昏。
体育课后,这周轮到小钟负责收拾器材,弄完回去就剩她一个。大家都去吃饭了。但她才剧烈运动过,食欲全无,不去食堂,却拿着相机到处逛逛拍拍,晕头转向地几乎迷路,又稀里糊涂拐回熟悉的图书馆。
一楼到二楼,有窗户的弧形楼梯,夕阳的金光洒满整段阶梯,细长的影子落在墙上正身姿旖旎,她停在这里,沉迷地玩了很久。
上面的阶梯教室门忽然开了。没想到有老师拖堂到这么晚——细听动静,又好像只有寥寥几人,更像课后讨论问题。
小钟端着相机起身,转头,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镜头里,漂亮的男人撞进无人的世界却不自知,眼还望着别处。
屏住呼吸,放下相机,她换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他扶着栏杆步履不改,看见相机后面露出少女的脸,也微微愣神。脚步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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