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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伪夏明升率了家属,在午门外待罪来降。太祖怜他年幼无知,因封为归命侯,赐以居第,在南京城里,随廷臣行礼朝谒。若致君无道,暴虐燕民,俱是权臣戴寿,命将戴寿斩首,为权臣误国之戒。其余胁从,罪有大小,咸各赦除。且亲制平蜀文,命官载入史籍,以彰诸臣勤劳王家之绩。惟有曹良臣、华高,因领人马追击夏兵,马陷坑阱,被枪而死,太祖甚是痛惜,追封安国公,且说“不意西征伤我康茂才、汪兴祖、曹良臣、华高四员大将!”因令所在有司,建祠岁祭。且与文臣宋濂等说:“从古历代帝王,礼宜祭祀。卿等当访旧制参酌奏行。”
未数日间,礼官备将具奏,请每年一祀,每位帝王之前,通酒一爵。时值秋享,太祖躬临祭献。序至汉高祖前,笑道:“刘君,刘君,庙中诸公,当时皆有凭借以得天下,惟我与公,不惜尺土,手提三尺,以登大宝,较之诸公,尤为难事,可供多饮二爵。”又到元世祖位前,只见面貌之间,忽成惨色,眼膛边若泪痕两条,直垂至腮。太祖笑道:“世祖,你好痴也!你已有天下几及百年,亦是一个好汉。你子孙自为不道,豪杰四起,今日我到你庙宇之中,你之灵气,亦觉有荣,反作儿女之态耶?”太祖慰论才罢,世祖面貌稍有光彩。至今对汉高祖进酒三爵,遂为定制。至如元世祖泪痕宛然尤存,亦是奇迹,此话不题。
且说太祖出庙,信步行至历代功臣庙内。猛然回头,看见殿外有一泥人,便问:“此是何人?”伯温奏明:“这是三国时赵子龙。因逼国母,死于非命,抱了阿斗逃生。”太祖听罢,说道:“那时正在乱军之中,事出无奈,还该进殿才是。”话未说完,只见殿外泥人,大步走进殿中。太祖又向前细看,只见一泥人站立,便问:“此是何人?”伯温又道:“这是伍子胥。因鞭了平王的尸,虽系有功,实为不忠,故此只塑站像。”太祖听罢,怒道:“虽然杀父之仇当报,为臣岂可辱君,本该逐出庙外。”只见庙内泥人,霎时走至外边。随臣尽道奇异。太祖又行至一泥人面前,问道:“此是何人?”伯温奏道:“这是张良。”太祖听罢,烈火生心,手指张良骂道:“朕想当日汉称三杰,你何不直谏汉王,不使韩信封王,那蹑足封信之时,你即有阴谋不轨,不能致君为尧、舜,又不能保救功臣,使彼死不瞑目,,千载遗恨。你又弃职归山,来何意去何意也?”太祖细细数说,只见张良连连点头,腮边吊下泪来。伯温在旁,心内踌踟,“我与张良俱是扶助社稷之人,皇上如此留心,只恐将来祸及满门,何不隐居山林,抛却繁华,与那苍松为伴,翠竹为邻,闲观麋鹿衔花,呢喃燕舞,任意遨游,以消余年。”筹画已定,本日随驾回朝。
且说太祖在龙辇中,遍望城外诸山,皆面面朝拱金陵,直是帝王建都去处。却远望牛首山并太平门外花山,独无护卫之意。太祖怅然不乐,命刑部官,带着刑具,将牛首山痛杖一百,仍于形像如牛首处穿石数孔,把铁索锁转,令伊形势向内,遂着隶属宣州,不许入江宁管辖。花山既不朝拱钟山,听大学中这些顽皮学生,肆行樵采,令山上无一茅,不许翠微生色。且谕且行,不觉已进东华门殿间。正见画工周玄素承旨绘天下江山图于殿中通壁之上,其规模形势,俱依御笔,挥洒所成,略加润色。太祖便问道:“你曾画牛首山与花山么?”素弃笔跪复说:“正在此临摹。”太祖命把二山改削。玄素顿首道:“陛下山河已定,岂敢动移。”太祖微笑而罢。然圣衷终以二山无情,便有建都北平之意。
次日太祖设朝,刘基叩首奏道:“臣刘基今有辞表,冒犯天颜,允臣微鉴。”太祖览表,说道:“先生苦心数载,疲劳万状,方今天下太平,君臣正好共乐富贵,何故推辞?”伯温又奏道:“臣基犬马微躯,身有暗病,乞放还田里,以尽天年,真是微臣侥幸,伏惟圣情逾允。”太祖不从。伯温恳求再三,太祖方准其所奏。令长子刘连,袭封诚意伯、刘伯温拜谢,辞出朝门,即日归回,自在逍遥,不题。
太祖便问待制王祎等官道:“朕看北平地形,依山凭眺,俯视中原,天下之大势,莫伟于此。况近接陕中尧、舜、周文之脉,远树控制边外之威,较之金陵更是雄壮。朕欲莫鼎彼处,卿等以为何如?”恰有修撰鲍频奏说:“元主起自沙漠,故立国在燕。及今百年,地气已尽。今南京是兴王本基,且宫殿已成,何必改图?古人说:‘在德不在险。’望陛下察之。”太祖变色不语,看了王祎道:“还须斟酌。”王祎道:“前年鼎建宫关,刘基原卜筑前湖为正殿基址,已曾立椿水中,彼时主上嫌其逼窄,将椿移立后边。刘基奏说:‘如此亦好,但后来不免有迁都之举。’今日萌此圣念,或亦天数使然。但今四方虽是清宁,然尚有顺帝之侄,把匝刺瓦尔密封授梁王,据有云、贵等地,还是元朝子侄。以臣愚见,待剪灭此种之后,再议改建之事为是。”太祖道:“梁王自恃地险兵强,粮多道远,因此不来款附,朕意欲草敕一道,谕以祸福,开其自新;一向难于奉使之人,所以未曾了此一段心事。”王祎便奏:“臣当不避艰险,前奉圣旨招降。”太祖大喜,即日着翰林官写敕与王祎上道,复命参政吴云,副祎而行,两人在路上顺览风景,不题。
不一日前至云南,见了梁王,将书敕开读了,付与梁王尔密自家主张,梁王送王祎等在别馆室,日日供饮。数日后,王祎谕说:“余奉命远来,一以为朝廷,一以念云南生灵,不欲罹于锋镝耳。公独不闻元纲解纽,陈友谅据荆湖,张士诚据吴会,陈友定据闽、广,明玉珍据全蜀。天兵下征,不四五年,尽膏斧钺。惟尔元君,北走而死,扩廓帖木儿辈或降或窜,此时先服的,赏以爵禄;违抗者,戮及子孙。公今自料勇悍强犷,比陈、张孰胜;土地甲兵,比中原孰胜;度德量力,比天朝孰胜;推亡固存,在天心孰胜;天之所废,谁能兴之?若是坚意不降,则我皇上卧榻之侧,岂肯容他人酣睡?必龙骧百万,会战于昆明,公等如鱼游釜中,不亡何待?”梁王君臣听了这些说话,都各心惊胆怯,乃有投降的念头。谁想故元太子爱猷里达腊仍集兵将立于沙漠,着侍郎雪雪从西番僻路而来,征收云、贵粮饷,且约连兵以拒大明,恰好来到。早有小卒把天使招降事情,说与雪雪得知。雪雪因责梁王说:“国家颠复而不能救,反欲降附他人,是何道理?”梁王看事势瞒隐不下,因引王祎、吴云与雪雪相见。雪雪也不交话,就把腰边剑砍将过来。王祎大骂道:“你这不知进退的蛮奴,今日天亡汝元,我大明实代之。譬如爝火之余燃,尚敢与日月争光乎?我承命远来,岂为汝屈,今日止有一死。但你一杀我,我大兵不日就到,将汝碎尸万段,那时悔将不及。”梁王便也软言苦劝,雪雪不听。王祎与吴云遂被害。此地时却洪武六年,冬尽的光景。梁把匝刺瓦尔密心暗想,惹起祸事,声声只是叫苦。因同丞相达里麻等商议,整备上好衣衾、棺、椁,连夜送到地藏寺左侧埋葬。又恐声闻到大明地面来,便把那抬送安葬的人,尽行杀除,以灭其口。因此,后来更没有晓得大明使臣的葬处,这也休题。
且说太祖登基,宏开一统,自从洪武六年,直至洪武十四年,这几年间,也有时改筑天地、日月、星辰、风雪、雷雨的坛字,上答乾坤的生化;也有时创四代祖宗的大庙,并同堂异室的规模;也有时教民间栽种桑麻,开衣食的本原;也有时量天时,浚免税粮,溥无穷的惠泽;最急的设立学校,养育千人之英,万人之杰;至紧的钦定律令,爱惜蝼蚁微命,草木残生。因北平沙漠之地,冰厚雪深,加给将士的衣袄;因倭番朝贡之便,梯山航海,曲致怀远的恩威。乐奏九章:其一曰本太初,二曰仰大明,三曰民初生,四曰品物亨,五曰御六龙,六曰太阶平、七曰君听清,八曰圣道成,九曰乐清宁。命<a href=/shishu/431>尚书</a>詹同、陶凯等,革去鄙陋的淫词,雍雍和和,播出广大宽平之趣,爵列九品,则有若:正一品与从一品,正二品与从二品,正三品与从三品,正四品与从四品,正五品与从五品,正六品与从六品,正七品与从七品,正八品与从八品,正九品与从九品。命学士宋濂等,分定尊卑的服制,冠冠冕冕,弘开声名文物之观。收罗天下英豪,有文、有武、有贡,并用三途。怜恤战死家丁、老亲、孤子、娇妻,赐居存养。仁政多端,说不尽洪恩大惠,天地万几。古诗说得好:“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数年来,那些功臣,如文有刘基,虽然因病致仕回家,以前者论相,说胡惟庸是败辕之犊,惟庸怀恨于心,转倩医人下毒而死。学士宋濂,以故惟庸谋逆事泄,语侵宋濂,太祖竟欲杀他,以太后苦劝赦死,充发茂州,惊泣而亡。邓愈在河南班师,路上得病而死。廖永忠以坐累而死。陈德从巴蜀回,以多饮火酒,病疸而死。吴祯以督海运,冒风寒而死。朱亮祖征蜀有功,随因浙江、金华等处多贼难治,太祖特命兼程以往,镇抚两浙。亮祖才到浙省,贼众改行自新。未及一年,太祖又以广东傜僮作叛,专命亮祖移镇广东。番禺知县道同,恰是方孝孺门生,孝孺为前者父亲方克勤,以河干不浚,王师不能征进,被亮祖提他吏书责治,此耻未雪,因谕道同上疏奏其不法。太祖以其功多,且所以示信,但令罢战归京。亮祖忧愤,不久病死。太祖哀悼不休,仍以侯礼赐葬。吴良偶以痰病而死。华云龙镇守北平而死。陆仲亨也因胡惟庸事,许令致仕还家。他如徐达率李新、郭子兴、周武三将,镇守山、陕一带边关。薛显督理屯田北平地面。李文忠镇守山东。朱文正镇守南昌。周德兴镇抚湖南五溪。冯胜镇抚汴梁。汤和镇抚两广。唐胜宗督理陕西二十二卫马政。谢成镇抚北平以训练士卒。耿炳文训练陕西军士,兼理屯田。俞通源、俞通渊、戴守、张温督理海运粮储。杨璟训练辽东士卒。陆聚镇守徐州。胡廷瑞改名胡美,督造各王分封所在的宫殿,这也不题。
且说太祖每念:王祎前去云、贵招谕梁王来降,何以音信杳然,更无消息?忽一日,四川地面,把王祎、吴云被害的声息申报。太祖龙颜大怒,即刻令五军都督府,及兵部官将,留京听遣的将帅,一一备开点单奏闻,以便随时任使。次日黎明太祖驾御戟门。文武大臣朝见礼毕,五军提点使,将花名手册呈览,以便点用。却只有沐英、王弼、郭英、傅友德、金朝兴、仇成、张龙、吴复、费聚、陈桓、张赫、顾时、韩政、郑遇春、梅思祖、王志、黄彬、叶升一十八员大将。因命傅友德为征南大元帅,沐英为左副元帅,郭英为右副元帅,王弼为前部先锋,张龙统前军,陈桓、费聚为翼;吴复统后军,顾时、韩政为翼;仇成统左军,郑遇春、梅思祖为翼;金朝兴统右军,叶升、黄彬为翼;王志、张赫督理军储马料。九月初七黄道良辰,发兵起行。太祖出饯于龙江。但见那:
旌旗蔽江,干弋映日。三十万军马,浮舳舻而上,个个虎贲龙骧;五十号艘船,载精锐而前,人人忠心烈性。尾接头,头接尾,鱼贯行来,那敢挨挨挤挤;后照前,前照后,雁行列去,无非济济跄跄。明月映芦花,助我银戈挥碧汉;秋霜染枫叶,使人赤胆逼丹霄。刁斗风寒,漫应渔棕轻响;军营夜萧,频看鹤翅横空。白下溯浔阳,渺渺长江,盼不到楚天遥远;荆南控滇水,茫茫图宇,数不了大地山河。
正是:
山川扰扰战争时,浑似英雄一局棋。
最好当机先一着,由他诈狠到头输。
太祖对诸将说:“云南僻在遐荒,全在观其山川形势,以视进取。朕细览与图,咨询众人,当自永宁地方,先遣骁将分兵一支,以向乌撤,然后以大军从辰沅而入普定。分据要害,才可进兵曲靖,以抗云南之咽喉。彼必拚力以拒我师。审察形势,出奇制胜,正在于此。既下了曲靖,便可分兵直向乌撤,以应永宁之师。大军直捣云南,彼此牵制,彼疲于奔命,破之必矣。云南一失,可分兵径走大理。军声一振,势将瓦解。其余部综,可遣人招谕,不必苦烦也。”谕旨已毕,銮驾自回。诸军奋迅而往。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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