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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气质?”
“华美但陈旧。”傅展说,他说着一口道地的美式英文,李竺在口音模仿上真不如他有天赋。“一样有厚重的历史,但在巴黎你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历史只是巴黎的一部分,但却几乎是佛罗伦萨的全部――这里的人好像还活在历史里,过去给了佛罗伦萨活跃的旅游经济,但却也成为他们的重担。固然每个旅游国家都是如此,不过,意大利给我的感觉最重。古色古香对旅游者来说自然是恩赐,但对居民而言,也意味着缺乏旅游之外的经济增长点,还有生活上的极度不便。”
“小清新会恨死你的,怎么敢讲这种城市风貌的坏话。”李竺不禁一笑,傅展其实是个很有趣的旅伴。他们正穿着闷热的假体服,在危机四伏的公共场合闲逛着等人,随时都可能被程序识别,但傅展就是有本事把纯粹打发时间的闲聊变得有意思。
“但整个佛罗伦萨的常住民确实只有44万,还不如中国一个县城人多。”傅展说,“人这么少,除了旅游业和农业以外什么都发展不起来。这里永远也不会建地铁,不会有大规模商圈,游客们一生中都想来佛罗伦萨,可来一次就够了,真正在这里住一辈子会是什么感觉?”
“也许他们甘之如饴――就像是那些文章里说的,欧洲人都活得渗入骨髓的优雅。”
“渗入骨髓的除了优雅,还有夏天的空调和冬天的暖气。”傅展笑了笑,“不过,当然,这不妨碍我欣赏意大利与佛罗伦萨,对游客来说,这城市算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奇迹――它一度是世界艺术中心,然后,时间停滞了。这座城市就停留在这里,走进它就像是走进一段过去,一段魔咒,而圣母百花大教堂就是它的缩影,它有多魔幻,佛罗伦萨甚至整个托斯卡纳就和这世界有多格格不入,你几乎可以说这里算是欧洲的藏宝室,是被封存时空之外的桃花源。”
确实,圣母百花大教堂就矗立在天际线里,他们刚从它身侧经过,有它在,城景的确都显得魔幻,这座由三彩大理石拼建而成的教堂花纹绮丽,奔放的配色几乎有异教风采,偏偏来了个红顶盖,它就这样挤挤挨挨地矗立在一片民居里,佛罗伦萨的建筑几乎全用同样的黄屋顶。仔细看,它的立面一样装饰精致,但夜景更美,傅展站住脚,和她一起抬头眺望高耸的彩色钟塔,“到夜间在射灯的照耀下会更美,根本不属于这世界,就像是来自异空间的投影。到欧洲,你会觉得有时候美的确可以凝固在这里,任何人,哪怕是最无知的凡夫俗子都可以感知。它会吸住你的目光,让你放慢脚步,情不自禁地流连――这就是艺术的力量。”
在被逃亡的时候还要谈艺术?这不可救药的浪漫好像是俄国人的专利,但李竺居然能理解到傅展的心情,越是危险,人对美就越敏锐,兴趣也越浓厚。艺术品与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喋血生涯有个共同点,生命仿佛都在此时臻入浓厚的至境。日常生活的鸡毛蒜皮种种繁琐,在这样的精粹之前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就是傅展喜欢艺术的原因吧,不论是什么形式,他总是不甘于平凡,收集不了艺术品,他就转而收集艺术家。李竺想到乔韵,不禁微微一笑。傅展看过来,“笑什么?”
“我在笑你运气不好。”她说,没多解释,但他居然完全懂了,还有些不以为然地说,“这种事总不会很容易的。”
或者也因为他不够有热情吧,以他所掌握的能力,要毁掉秦巍其实也并非难事,但傅展终究仍遵守了游戏规则。这是因为他不过是在打发时间,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终究还有些被斥为庸俗的良知?
直到凝视被他抓包,李竺才发现自己又一次琢磨上傅展了,她忽然有点警觉,摇摇头甩掉不该有的兴趣:两个人一起逃亡,当然想要加深对同伴的了解,有点异样也在情理之中,不过――
这是一种有点不妙的感觉,就像是少年时偷偷抽烟,明知不该,但却很难忍住诱惑,尼古丁不是好东西,但这么多人上瘾总有原因。李竺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样,她很费力才把自己从那种探究的情绪中拔出来。
“但我没想到你对古典艺术也这么有兴趣。”她换了个话题,“《春》?《维纳斯的诞生》?”
傅展今天的确有些反常,不但对城市气质指指点点,大肆颂扬圣母百花大教堂,抛出艺术品和传世追求的理论,还和她一起扳着手指数,“《三博士朝拜》、《三王礼拜》、《金丝雀的圣母》――”
“别忘了波提切利的老师,我是利比的粉丝,我家有他的《圣母与圣子》摹品,德国一个什么组合仿制的,这几年他们超有名。”
傅展叹了口气,“波斯恩兄弟,这几年红得不行,有人还想找他们仿《创世纪》――我介绍给了乔韵,之后就很难拿到他们的档期,现在知道原因了。”
他把心爱的仿画大师介绍给乔韵,结果乔韵转头就告诉秦巍,这是有点俏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觉,只是这无奈中多少还有点宠爱,李竺看着又笑了,她最好傅展多说说乔韵的好,多让她看得清楚一些――女人是这样,比起男人的坏,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好更能让她们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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