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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事已至此,现在再怪谁也终是无用。赵瑟死死地按着陆子周的嘴巴,打定了主意,不管陆子周说什么,她就是誓死不写休书——让她磕头赔礼,没问题……或者就把碧玉打死了给陆子周消气,也可以商量,反正就是不能放陆子周走!
既是拿定了主意,赵瑟也就干脆大方一回,索性先自己认了,总也能先落上个“投案自首”的好名头。于是她放开手,钻到陆子周怀里撒娇,娇滴滴地说道:“子周,我有件事儿要和你说,可是大大地对不住你,咱们夫妻情深,你怪我使得,只是可不许和我没完没了。”语气之谄媚,令赵瑟自己都感到脸红。
“阿瑟你莫闹,我当真有正事要和你讲……”陆子周取了桌上一卷帛书塞道赵瑟手里,说,“这卷帛书给你收好……”
赵瑟闭着眼睛撞在陆子周怀里,握着绢帛大恸:完了完了,陆子周你就这么巴不得要离开我吗?连休书都忙着替我写好了!你怎么能这样!太不留余地了!你我总也同床共寝了好几个月,你怎得丝毫不念夫妻之情,连辩解都不肯听我说一句便要下堂求去!我又不是故意要在你这里宠爱侍儿,若非昨夜你三心二意以致琴瑟不协,我又怎会作出如此糊涂之事?到如今,即便你不肯反躬自省,轻轻放过此事,总也不好便将错处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吧!这分明便是欺负人嘛!
赵瑟越想便越觉得委屈,几乎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她握了握手里的绢帛,仿佛鼓励自己似的,缓了口气,坐直了就要跟陆子周讲理。然而睁眼一瞧,却发现手中的绢帛正是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一卷,不由得“咦”了一声,讲理的话便立时被硬咽了下去。她可没听说过陆子周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难道他还能昨天便知道了赵瑟今天早上必然要偷侍儿,故而先写好了休书守株待兔?——这种事,赵瑟打死也不能相信哪!
于是赵瑟当即转忧为喜,推着陆子周问:“这是什么?为什么要给我收着?”
陆子周抬眼去望了赵瑟,望得赵瑟心里只打颤。半响,他似乎为了避免听到赵瑟说出什么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来以致自己落入什么不得脱身的境地,终于放弃了探究赵瑟这般又伤又喜地是何缘故,只老老实实地答道:“这是昨晚让我烧掉的那本账册,自然是由你好生收管,到时交给父亲大人和九叔。”
赵瑟恍然大悟:“原来你昨晚不睡是在默写账册啊。子周你记性这般好吗?记得当时你也和我一般只扫了一眼,怎么转眼就能默下来?我到现在只仿佛记得几个数呢。怪不得你这般累呢,着实辛苦你了,你快躺下歇歇。”
陆子周这个人,从来就不知道“谦虚”二字是怎生书写,被赵瑟大惊小怪的夸耀一番后,一点儿脸红自谦的意思都没有,傲然地帮着赵瑟锦上添花。他是这样夸自己的:
“过目不忘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我六七岁时,常日览数十万言而旬月之后尚能默诵,逐句相和绝无半字之差。后来年岁日长,思虑日繁,记性也就慢慢差了,不过记一本账册总还不算难事。若不是昨晚连生事端,我大半的心思全耗费在狄桂华身上,也不会默来如此费神,便是再等上几日从容写来也是不妨的。”
阿瑟你啊,从来只见得这等无用的本事,真正的雄才大略,丈夫心胸,你却当真是不能领会呀!
然而,陆子周的自矜与意气面对了赵瑟,终究也就只能仅止于自夸而已。戛然而止于一句“便是再等上几日从容写来也是不妨的”之后,陆子周的身上也就只剩下了喟然而叹的无可奈何。如果说还有什么,那便勉强算是宝剑一定非要鸣动,隐约嗡嗡作响的气质了。
这种感觉,赵瑟目前自然不可能明白,对她而言,也完全不需要明白便能很快乐。这绝对不能算是赵瑟的错,在她这个年纪,还能对她要求什么更多的吗?
所以说,老夫少妻——在大郑,这样的夫妻数不胜数——很多时候总是不能毫无瑕疵,却又让人欲罢不能。妻子总以为可以高高兴兴得躺在丈夫的臂膀上不肯长大,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心中曾经无比高大的身影日渐老去,终于总有那么一天要揽了某个偶然闯到眼前的“小男孩”睡到自己的身边;而丈夫,可以欣喜地在妻子的笑声中找回自己的风华正茂,却又不得不吞咽了所有的心事,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妻子长大,到最后毕竟是最多只能让自己留在她心底最深的地方。所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只这一句话便说尽了多少欢喜与无奈。
不管怎么说,此刻还言之过早。这时候的赵瑟,怎么说呢——听着陆子周自夸,着实是比听到陆子周夸她自己还要高兴。
她笑靥如花,摇着陆子周的手说:“你有这桩本事便该早告诉我才是,子周你不知道,我方才还以为你是抄了昨天晚上的文章上去,封好了打算送给狄桂华,我差点就替你送了呢!幸好我聪明了一下,没这么干,只拿了那袍子去送,要不然可就当真麻烦了呢!子周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啊!”陆子周伸手弹在赵瑟脑门上,道:“我说我那大好的一篇文章怎么不见了,原来竟被你抢着送了人……我虽确实有意将此文送给狄桂华,只是你动手未免也太早,等我抄了下来你再送去也不迟啊。”
赵瑟便不信了,连连摇头:“你既能过目不忘,又怎么连自己写的文章都记不住,我不信。”
陆子周笑道:“意气之语,过后哪里还记得,便是记得,再写也便没了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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