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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定了主意,郝大平开了门,准备去看看锁在库房里的种粮。刚走到库房门口,就听见里边好像有什么声音,田鼠早都死尽了,难道是有人耐不住来偷种粮了?郝大平胸中“腾”地蹿起一股火,心想老子辛辛苦苦留着这种粮还不是为全村人?话都明白放出去了,是哪个不懂事的还来偷粮食?想着急急掏出钥匙,“嘎啦”一声开了锁,一推门,只见搁种粮的麻布袋子被解开了一只,黄澄澄的谷子星星点点的洒了一地,却没有看见偷谷子的贼,倒是土墙根多了个新的挖洞。
“是谁!”郝大平心里有气对着仓库怒吼一声,震得库顶的灰尘簌簌下落。只见那只被解开的麻布袋子动了动,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后边钻了出来。原来偷粮食的不是别人,却是他的不足五岁的小女儿郝梅,手里还紧紧拽着一把金灿灿的谷子。睁着两只大眼睛怯怯地望着他。
看着瘦脱了形的女儿,郝大平的怒火一下子就消了,鼻子一酸,一个大男人也差点把不住掉泪。可是她拿的可是村里救命的种粮啊!郝大平当时顾不得心疼女儿,抓过她的手,把谷子倒回麻布袋子,郝梅年纪小,只知道这东西是可以吃的,既然已经到了手里怎么还肯放回去?瘦得皮包骨的小手愣是死死拽着谷子不肯撒手。就在郝大平哄劝的时候,门外忽然闹腾起来,他转头一看,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帮人,不是别人,正是劝他分了种粮的人。
“好个郝主任!难怪不肯分种粮,什么给村里人留条活路,啊呸!全他妈是给你自己留活路!”
“对啊对啊!不给分粮食为什么又跟你闺女一起来偷吃!”
“跟他罗嗦什么?大家一起上啊!分了粮食,大家吃顿饱饭!”吃顿饱饭,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奢望,听见这话,围在门口的人眼睛一下子绿了,人说着就猛扑了进来,那样的一双双眼睛,郝大平到现在也不能忘,那泛着贪婪目光的分明就是狼的眼睛。
眼见着种粮不保,郝大平也来了脾气,对着女儿大吼:“放下!”一声巨吼,吓得小梅慌忙松了手,金灿灿的谷子落回了麻布袋。那些个来抢粮食的人也被镇住了,郝大平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从墙上取下一根破旧的鞭子,指着抢粮的人大声呵斥:“我郝大平一心为村里留种粮,今天谁敢动这种粮我郝大平就跟他玩命!”说着一双眼睛胀得血红,那些扬言要抢粮的见他一副十足拼命的架势也怯了,却还有胆大朝小郝梅努了努嘴,意思他的小女儿碰了粮食,看他怎么办。
郝大平冷笑两声:“怎么,怕我包庇自己的女儿?好!那我今天就然你们看看!”说着一把抓过小郝梅的右手厉声喝道:“说!是不是这只手偷了粮食!”郝梅哪里见过平时温和敦厚的爸爸发这样大的脾气,登时吓得连哭都不会了,怯怯地点了点头。
“好!”郝大平笑了笑,“唰”的一鞭子抽在了女儿瘦小的右胳膊上,小孩子的皮嫩,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抽,一鞭过去,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冒。围观的人都看傻了,愣在一旁谁也不敢吱声。郝大平拎着鞭子,冲着围观的人冷声喝道:“都看清楚了吗?”小郝梅这才醒过神来,众人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纷纷散去,只留下郝大平独自一人,守着哭得上不来气的小女儿,和搂着她,陪着她哭的大女儿郝菊。
郝梅经过这么一吓,病了,可梦里不叫疼也不叫娘,就喊饿,要吃饭。喊得郝大平恨不得违反纪律去偷了种粮煮给女儿吃,用了多大的耐力才忍住这样的冲动,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天夜里,郝大平从梦中饿醒了,四周静悄悄的。习惯性地看看身边,只有不住喊饿的小女儿,七岁的大女儿却不见了踪影,棉衣和鞋子也不见了。起夜了吗?郝大平开始没有放在心上,闭了眼睛继续睡。可是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还是不见郝菊回来。郝大平琢磨着不对,怕小菊掉进茅坑里,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出门查看。
夜里很静,除了他肚子的叫唤声外什么动静也没有,走到茅厕前喊了一声,里边没有动静,进去一看,小菊并不在里边。那可就怪了,这孩子会到哪去呢?他想着,心里不免咯噔一下,这孩子不会是趁着天黑跑到仓库里去给妹妹偷粮食吧,她平时最疼妹妹,吃东西从来就是紧着小梅的。郝大平急急赶到仓库,可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小菊究竟去了哪里?他这回心慌了起来,难道是起夜让什么东西给叼了去?小时候听过的传说一个一个的浮现在脑海里,郝大平后脑勺一凉,就往后山赶去。
山风很冷,刀子似的,削得脸皮生疼,山脚下的竹子却连摇也不摇一下。他小时候听老人家说过,这样的风叫阴风,是阴曹地府里的阎罗王出行时随身带的卫队,见到了要赶紧躲的,躲晚了是要被勾了魂的。郝大平本来从不信这个,可是今天他心里却莫名地恐慌起来。小菊是被勾了魂吗?他没有来由地想着。不等他否定自己荒唐的想法,眼前就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是亮光。
郝大平心里一紧,四处望了望,朔月的夜里周围漆黑一片,哪里有什么亮光?可就在他转回头看向前方时,两盏泛着绿光的纸糊灯笼并排在他眼前一跳一跳的,郝大平吓得倒退几步,突然想起小时候,老一辈的说过,他们这个村子之所以叫做“双灯”,就是因为有提着双灯的山神守着,保佑子子孙孙平安。这么一想,心里头就不那么害怕了,既然是守护神,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想着他便壮了胆子,对那两盏纸糊灯笼恭恭敬敬的说:“山神大人,能不能指点我小菊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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